李蕊看了看警察,继续对施斐然道:“我在佛堂,收藏室离佛堂太远,我什么都没有听见。”
李蕊摇摇头,声音虚弱的只剩气声:“对不起,我耳朵不好,诵经播得太大声了。”
救护人员展开一张人体大小的袋子,将施鸿抬进里面。
大多数的话都被这位私人医生圆上了。
他低下头,掏出手机,屏幕上依然是梁佳莉来电。
施斐然只是把裴映的成名作,特意换上一幅廉价画框。
毒气来源于裴映这个化学爱好者,实施办法是施斐然想出来的。
必须打住。
裴映抬起手,抱住他,手轻轻抚在他的后脑:“我们结束这件事,只要你说好。”
人太多,施斐然快速环视一圈:在这栋房子里出现过的那个唐装男人不在;另一方面,施鸿的私人医生在场。
第二天上午九点,他们掐着施鸿喝茶研究棋局的时间点,到了施鸿的院子。
金渐层吃完虫,突然转了个方向,头颅侧向桌上亮起的手机。
“那就去一楼!”施斐然再次吼起来,“每一间都是六个8!”
毛毛虫还没开始爬。
他觉得蜥蜴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,从来不会将虫子撕碎,都是一整只吞下去。
在场很多人都出声安慰他。
已经两小时没见着它了,施斐然有些担心,从玻璃缸里挑起一条肥硕的白色毛毛虫放在虎口。
金渐层朝他吐了吐舌头。
他低头闭上眼,用三秒钟的时间——泪流满面。
施鸿没有马上回答。
昨天被他撞坏的铁栅栏,一天不到就修好了,当然也可能整体换了一模一样的新栅栏。
他看向裴映,发现裴映整个人冻住一般,视线正扎在他西装衣摆上。
施鸿的妻子。
他抓住梁佳莉手臂,打开门,将梁佳莉甩到门外:“去楼下待着,密码锁六个8。”
施鸿动手打过梁佳莉,只有一次,就在施斐然面前。
手机屏在他裤袋里再次发亮。
他等的那个人走过来。
施斐然揽住李蕊的肩,朝对方点点头。
说完,甩上门,“彭”一声。
“一定。”裴映回答,“那些参展完的画,我想办法收回来送到您这里。”
金渐层像闪电一样飕地跳到桌子上,叼走那只虫,当着他的面儿将虫子咽肚。
施鸿笑了笑,又看向施斐然:“你妈那边你放心,我晚上就去看她,我不会怪她,她那时候还是个小丫头,错就错了,有什么不能原谅的。”
裴映在这时牵过他的手,低头亲吻他的指节。
——静音状态的手机显示着来电人:李蕊。
他抬起手,擦掉脸上不停流下的眼泪。
——在施鸿取下旧画框时,简易机关打开,两种化学物接触,毒气当即释放。
他们站在施鸿面前。
他再也不需要施鸿认可了。
他小时候穿着梁佳莉买的纯棉短袖去见施鸿,施鸿转头就扇了梁佳莉一巴掌,质问梁佳莉怎么可以给他的儿子穿这种廉价的垃圾货。
与上次装《绿洲》的黑色礼盒相同。
警察与救护人员基本都挤在施鸿的收藏室里。
“你能不能帮帮我?!”
施斐然急忙接住李蕊伸来的手。
他注视着裴映眼中的后怕,开口道:“我害怕他,我从小就他妈害怕他。”
施斐然明白这是来自于裴映的安抚,他抬起手,嘴唇覆在指节,亲吻了裴映的吻。
他不想听。
施斐然没有移开视线,他咬了咬牙,低下来跪在裴映身旁:“我有用,爸,我的广告公司能帮您一点小忙,求您别拿这事儿吓唬妈,我妈心脏不好,她受不了……”
“你父亲出事了。”李蕊说。
也只有裴映能地接受他的全部。
掏钥匙开门。
施斐然顺着裴映的视线低下头,看见自己身上这件定制西装的衣摆位置,沾着一大块棕色的油漆。
“我发现的时候,他就……已经去世了。”李蕊说。
他接通电话抄起手机:“又怎么了?”
油漆已经干涸在面料上了。
“是。”裴映垂下眼,膝盖弯折,跪在地上。
这只冷血动物狗里狗气,用左前蹼扒拉他的下巴。
施鸿是珠宝商,施鸿控制不住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包装成华美的模样。
上车,回市区。
裴映开的车。
一名救护人员也在对警察说:“换季,这种情况太常见,我们这周已经见过好几个哮喘病人,像老先生这样走的。”
“不行,不行,”梁佳莉连连摆手,“我住高层头晕……”
他端起茶杯,小啄一口,视线慢慢挪动过来,投在裴映身上。
但施鸿根本不是死于哮喘发作。
没有裴映,他永远不敢。
李蕊那口一向悦耳的普通话,此刻让施斐然悬着的心悬到更高的位置。
说着说着,他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。
他明白裴映传达的负面意思——裴映没找到施鸿撤
裴映抚摸他的肩膀,滑到他的手臂,重重捏了一把,然后扶他起来。
而且这种毒气代谢很快,无法在人体中被检验出来。
然后点下手机上绿色接通按键。
那是一种气体毒药,一滴针眼大小就能完全麻痹呼吸肌,施鸿无法呼吸,生生窒息死亡,症状和哮喘发作一模一样。
片刻后,又看向施斐然。
那唐装男人像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,将他们引到客厅。
裴映只好把车停在路边。
那栋小院里,警车和救护车都在,把院子占得满满当当。
施斐然和裴映走到院里停车位。
一点儿也不护食,连背对他的动作也没有。
他如此反常,裴映却没有催他问他。
好一会儿,用手背擦脸,抬起头看他:“施鸿知道了?是么?你……从施鸿那里回来的?”
“……最近换季,”私人医生将话接过去,“老先生本来一到换季哮喘就加重,我让他住一个月的院调养调养,他不听!老先生没来得及拿哮喘药,明明就在他口袋里啊!”
“跪着干什么,”施鸿扶着桌角站起来,先扶起了裴映,“你是我儿子的人,那我们也是一家人,你是画家,偶尔送两幅放我的收藏室,让我充充门面。”
一名年轻警察在这时站过来。
盯着盒里放置的画,迟了些,看向裴映开口问:“这是九年前,你那幅成名作?”
施斐然坐在副驾驶上,解开安全带,朝裴映做了个手势:“我缓一下。”
施斐然摁断通话。
就像那幅《绿洲》被换上昂贵的画框。
施斐然抓紧手机笑起来,笑得前仰后翻,但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——
本章尚未完结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---->>>
梁佳莉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他跪直,然后抬头仰视施鸿:“我们在您面前什么也不是,希望您能放过斐然。”顿了顿,补充道,“我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他不能再听了,再听下去他会动手扇梁佳莉一个耳光。
“他怎么样?是哮喘发作?”施斐然急切地问,“你们在哪个医院?”
因为施斐然还需要酝酿情绪,怕走神出事故。
施斐然叹了口气,坐到地板上,伸手揉了揉金渐层的小脑袋。
施斐然看着它笑起来。
“你这孩子。”施鸿终于开了口,“昨天啊,看你发病我就后悔了,就算你不抢,我也会让小谭把喷剂还给你。”
房子里安安静静,裴映走到玻璃柜前,打开玻璃门,掐着金渐层拿出来,动作小心地把金渐层放到他肩膀上。
“你父亲在收藏室里哮喘发作。”李蕊轻轻道。
眼泪使得施斐然看不清施鸿的脸。
施斐然抿了抿嘴唇,眼眶烧到疼痛,却根本哭不出来。
他用近乎瘫软的姿势跪下来,手撑在地板上,朝施鸿的尸体磕了一个头。
梁佳莉:“你帮妈妈去西门市场买海鲜好不好?我煮给你爸吃,咱们一家人把话说开,那次就是我在酒吧喝多了,这些年我陪他风风雨雨,你也这么有出息,你说咱们一家人就不能跟从前一样吗?”
梁佳莉怔了怔,又粘上来:“然然,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……”她瞟了裴映一眼,“这人是谁啊?你新请的秘书?然然你听妈妈说,这些漂亮的男孩都心术不正,图你的钱……”
趁着眼泪没干,推开车门,跑进院子。
常年礼佛的手上有一股檀香气味,缓缓钻入他鼻腔。
裴映站在梁佳莉身边,梁佳莉回头一看见他,扭着小碎步飞快走过来,两手攀住他的手臂:“然然,你快帮妈妈想想办法,你帮……”
施斐然喊得声带几近撕裂,他几乎从不这样大喊大叫,因为施鸿不允许。
他知道施鸿一定会取下画框,换上更匹配画的价值的相框。
施斐然推掉了一整天的工作,裴映亦是如此。
“收藏室就在楼上,你没听见声音?”年轻警察质问李蕊。
他们两个窝在桃源里的家,喝了两杯咖啡,而后分享同一支雪茄,像当初在学校宿舍里那样。
那警察还想再问,在场肩上警衔最高的中年领导摁住他,走到李蕊和施斐然身边:“真抱歉在这时候打扰你们,像这种正常猝死,没有其他人加害,本来不该我们出现。但老先生是公众人物,我们如果不问清楚,事后媒体又抹黑我们不作为。”
“好。”他说。
施鸿也依然当着他们的面儿拆礼盒,打开盖子。
耳中重归清静。
他们两个不应该被一个糟老头逼到抱头痛哭的地步。
裴映向施鸿递过去一个礼盒。
金渐层满屋子遛弯儿。
李蕊没有哭,抬起手伸向他。
裴映比他更先流下眼泪。
他有时候想,哪怕无关爱情,他也需要裴映成为他的伴侣。
他永远无法获得施鸿的认可。
事实就是,施斐然心里某个隐秘的位置了解裴映真正能为他做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