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”李蕊又道。
裴映起身,推开门。
叶片有些生锈,推开时“吱丫”一声响。
即使是这种时刻,李蕊也没有露出半分恐惧。
不过她的声线倒是伪装的极其害怕:“接电话……斐然的电话……他马上到……”
李蕊站起来,抬手便推倒檀木架上的青花瓷花瓶。
花瓶砸在地板上,裴映被动地听见耳鸣声。
“你不敢动我!”李蕊两手空空,却没有后退,“斐然不会原谅你,你想永远失去斐然吗?”
威胁。
李蕊在威胁他。
有关于施斐然的威胁,于他而言百试百灵。
裴映想起他在球队更衣室里,差点被队友殴打致死。
只为了知道施斐然会不会为了他跟所有队友动手。
正如他现在。
他害怕到后背发凉。
“真的相框在哪里?”他问。
李蕊没回答,只用口型道:“我、赌、你、不、敢!”
裴映点了一下头表达对李蕊的赞同,而后抓起手中的匕首,笔直地扎向李蕊胸口。
又一次角力。
裴映腹部伤口大量流着血,头发晕,手也有些用不上力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李蕊抓住他的手,已经接触到李蕊旗袍布料的刀尖儿又一点点远离。
“阿蕊!”
谭强大喊一声跑来。
谭强居然这么快醒过来——李蕊注意力被谭强引走的零点几秒里,裴映双手猛地推下那把刀。
刀嵌入李蕊肋骨缝隙插入心脏。
裴映一口气也不敢喘,直接掏出腰后已经上好膛的枪,瞄准谭强。
施鸿将收藏室设计得如此诡谲。
收藏室的位置在走廊尽头,走廊太长,谭强离他还有两米左右距离。
谭强瞪着李蕊的尸体,瞪出眼底血丝,蹲下来,开始大叫。
又叫出裴映的耳鸣。
裴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,他需要在施斐然到之前处理好谭强,不然谭强可能会伤害施斐然。
裴映拔出李蕊胸口的刀,血淋淋地别回腰后。
“裴映。”李蕊的手机传来施斐然的声音。
“说话!”施斐然喊起来。
“谁在那边?你根本不是裴映对吧?”
裴映轻叹一口气:“我是,”
说完,挂断电话,将李蕊的手机揣进裤袋。
他端着枪站起身,走近谭强,用枪头敲了一下谭强的头:“起来。”
谭强眼泪鼻涕满脸,却明显不想跟李蕊一起死,举高双手站了起来。
裴映用枪指着谭强,让谭强打开卫生间所有水龙头。
但他立即发现水流速度不够,只好又让谭强破坏水管。
水涌出来,这回可以了。
裴映端稳手中的枪,示意谭强回到收藏室。
临迈进高门槛时,谭强顿住脚步,要回头但最终没有回过头。
“怎么了?”裴映问。
“我看出来,你根本不想杀我!”谭强回过头,“你也想要分钱,你根本也是奔着钱……”
“真的相框在哪里?”裴映打断他。
谭强:“阿蕊放的,她没告诉我,她真没告诉过我!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
裴映说完,倏然掏出腰后的刀,直直扎穿谭强的喉咙。
这男人之后发出的音节很像被鱼刺卡到试图吐刺的声音。
男人脖子上喷溅的血喷到裴映脸上。
裴映退后一步,说道:“我不是奔钱,我只是不愿意把你从卫生间背到这来。”
毕竟,上次背方哲进玻璃柜真的很消耗体力。
裴映左右转动脖子,长舒一口气。
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讲故事。
接下来就简单了,他只要给施斐然讲一个故事。
李蕊提供的版本就已经是一个好故事,接下来是如何加入小细节,让他显得更可怜。
水已经漫上鞋尖。
有人踩着水走进来。
裴映走向门口去迎:“斐然……”
——不是施斐然。
门外的人他不认识。
而且太多了,有十来个人。
“李蕊呢?”打头的男人端起一把手枪走上来,眼睛通红地逼视着他,“死了吗?死了是吗?”
“死了。”裴映回答。
男人怔了怔,摸向自己脖子上的红绳:“谢谢,谢谢你!”
他走到裴映面前,双手扶住裴映的肩膀,使劲攥了攥。
“怪不得大老板非得要你。”
男人说完,抬枪口抵住裴映的太阳穴,其余的马仔一拥而上,卸掉裴映的刀和枪。
“艺术家,我们长话短说——”
裴映看不出这男人的年龄。
男人只有法令纹很深,宽松的红底绿花衬衫裹着干瘦的身体,加上一点疯疯癫癫的气质,让人觉得这人可能55岁,也可能是35岁。
“我叫**,我爸是中国人,我中文名字叫谭辉。”男人说。
**是个双弹舌音。
这名字像高棉语,或者泰语。
而且这个自称“谭辉”的人刻意把弹舌音发得极为清晰。
“我本来也得解决我弟和那女人两个吞家里钱的东西,谢谢你帮我动手。”谭辉抬起枪口挠了挠眼皮,“施鸿死了,泰国那边空出一个新掌柜。”
谭辉抬起头,看着裴映,“大老板说你行,我也觉得你不错。”
“找到了,辉叔我找到了!”跑进别墅的马仔踩着水“啪嚓啪嚓”跑出来,拎起一个画框递向谭辉。
裴映看向马仔手中的画框——马仔要找的应该是他设计用来毒杀施鸿的画框。
可这幅画框不是。
这是李蕊准备的那幅假画框,裴映一眼就认了出来,因为真画框上有他留下的标记。
谭辉接过画框,朝他晃了晃:“跟我们走吧,艺术家,今晚飞机。”
裴映站着不动,也没有开口应答。
谭辉向院门口走两步,扭头见他没跟上,又走回来面对他:“这东西能证明你们杀人,你不跟我走,我可把它给警察了?”
假画框无法证明他们杀人。
裴映掏出手机,摁下号码。
就近的一个马仔看见他摁下的是“110”,慌忙大叫:“辉……辉叔他报警!”
谭辉瞪着他:“你是不是智障?”
——一群携带违法枪支的可疑团伙,试图绑架一个合法公民,他不想被这些人掳走,当然要报警。
报警电话非常迅速地被接通。
接线员询问事由。
裴映刚要开口,谭辉突然把手机亮在他面前。
是视频通话,屏幕上赫然是施斐然那辆迈巴赫。
车尾部的剐蹭没处理好,新漆部分比车身其余部分亮。
视线下移,对了一遍车牌号,果然是施斐然的车。
到这栋别墅经过一小段城中村,那辆迈巴赫周围没有几辆车,也没什么人。
而拍摄者明显正跟在距施斐然很近的位置!
面前这些人都有枪,那个拍摄者自然也会有——再好的身手也比不过一支枪。
“您好?”手机听筒传出接线警察的声音。
裴映什么话也没说,挂断电话,放下手机。
“你他妈非让我说这么俗的话,”谭辉挠挠头,“跟我们走,不然杀了施家那个小子!”
顿了顿,这人摇头晃脑地笑起来,“还报警,你怎么想的?”
裴映此时更关注谭辉怎么想的,他问道:“为什么是我?”
谭辉打了个哈欠,用枪口蹭了蹭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:“大老板跟你是故交,他看好你呗。再说,你是着名艺术家,隔三差五办画展,用你洗钱多方便。”
四个月后。
——谭强和李蕊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多年,在施鸿去世后突然因事起了争执,谭强一怒之下杀害李蕊,后打开水管遮盖痕迹,但最终他没有逃跑而是拔出李蕊胸口的刀,插进自己喉咙,选择了自杀。
这是警方给出的官方结果。
施家珠宝以50亿欧元的价格被一家欧洲珠宝品牌收购。
刨除所有该给的和该扣的费用,最后剩到施斐然手里的钱比他想象中少一点,但也大差不差。
晚九点。
施斐然在一家西餐厅附近停车场停好车,下车,径直走向自己身后那辆吉普车。
春天一转眼便过去了,初夏的夜风里有一股驱不散的潮味。
就算是夏款西装,毕竟是衬衫加外套两层,熟悉的粘滞感让他有种与其日久生情的感触。
他解开风度扣,躬身敲了敲吉普车黑漆漆的车窗。
“下来吧,最后一天了,我请你吃饭。”
施斐然说完,耐心地等着。
几秒后,车窗降下来,露出一张英俊的年轻男性面孔。
这张脸的主人直接拧起眉毛问道:“最后一天?”
“我明早的机票,开始我的环球旅行,大概一年以后回来,”施斐然笑了笑,“警官,您考虑继续跟着我吗?我可以给您报销机票。”
“环球旅行?”对方诧异地重复。
施斐然:“我需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去散散心,我男朋友离开了我,我父亲死于哮喘,母亲被人杀害——您不是也因为这一连串蹊跷的倒霉事跟着我吗?”
年轻警察搔了搔鼻梁,小声嘟囔:“你那个赌鬼妈不是挺好的么……”
施斐然蓦地伸出手,一把抓住对方衣领,声音沉下去:“道歉。”
警察眼珠撇到一旁,半天才道: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骂你妈……”
施斐然松开手,在他抓出褶皱的t恤领口上抚了抚:“陪我吃晚饭?”
那警察倏地打开施斐然的手,侧过头看了看西餐厅,摇摇头说:“我不吃牛肉。”
施斐然耸了耸肩:“那算了。”
这个警察断断续续跟了他四个月。
他确实想请对方吃一顿饭——这人直觉不错。
施斐然经历过这种事,直觉知道某件事有问题,但找不到证据,久而久之,就会从怀疑事件变成怀疑自己。
就像施鸿每一次下围棋赢他的时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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