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不是撸铁撸掉的,不过又不想告诉裴映,自己到这之后生病,还病那么严重。
加上生病时是戚良翼一直照顾他,裴映如果知道,戚良翼能不能活着都是一个问题……
施斐然深吸一口气,慢慢吐出。
四个月前,他在施鸿别墅里没来得及见到裴映,现在便再也不能发作当时的情感。
情感无法解决,但问题必须解决。
“那个画框,”施斐然开口实话实说,“李蕊想还给我,但是我怕你伤害她,就让她留着画框。”
短暂的沉默后,裴映道:“我在放化学物的位置刻了非字的左半部分,李蕊给你的画框上有标记吗?”
“没有。”施斐然回答,“没有标记。”
他确定,因为那位置是李蕊手的位置,他因为看李蕊手腕上的檀木佛珠,所以恰好留意到画框的那一部分。
裴映再次沉默下来。
剩下的话不需要裴映说——假画框,说明李蕊是在试探他。
“非”字的左半部分,也是裴字的上左半部,斐字的上左半部。施斐然想的有点跑偏。
“李蕊和那个穿唐装跟在施鸿旁边的男人,打算毒死你和我……我在门外听见他们说话,起了冲突……”
说着,裴映脱掉外套,从下往上解开衬衫纽扣——一道歪斜的疤横在裴映白净的小腹上。
“我不是故意杀李蕊……后来我在那栋房子里等你过来,结果等到的是谭辉,谭辉是泰国这边的人……他拿你威胁我,说不跟他走就杀了你。”
施斐然闭了闭眼。
他相信这道刀疤是李蕊所为。
不过裴映还是没有和他说实话,这条刀疤被裴映用来混淆视听。
裴映并不是在冲突之下一不小心杀掉了李蕊——而是因为李蕊触到裴映的死穴。
那句从手机听筒里传出的话:“你不敢动我!斐然不会原谅你,你想永远失去斐然吗?”
他抬手掀高裴映的衣摆,观察这道伤疤。
他在这一刻清晰地认知到,任何人都不能和裴映相比,其实单凭这个,就该李蕊死。
施斐然刚想说话,车灯晃在洋楼窗户上,裴映迅速递给他一个眼神,他收回手起身,走上楼。
楼板薄,他没进房间,只站在二楼走廊里,听楼下的说话声。
“你来做什么。”裴映问。
“我来看看大艺术家,受一下熏陶,沾沾仙气啊。”
这男的声音有点像大鹅叫。
“我看过账过来的,你相当可以啊,刚接手就把赌场营业额提了十三个百分点,逮出来那么多吃里扒外的蛀虫。大老板高兴得不得了,以为你真洗心革面一心向恶——原本是抓你来画画的,艺术家,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,还管上生意了?”
“我最近灵感枯竭,画不出来。”裴映说,“这份工作适合退休之后打发时间。”
那男人大笑起来,笑得像大鹅发怒。
“艺术家,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抓小偷吗?我可是刚听手底下人说,你抓到一个特别金贵的小偷呀?”
施斐然皱了皱眉。
“大少爷,”大鹅扬声叫道,“第一次见,下楼让我看看正脸啊?”
施斐然略作犹豫,转身走向楼梯。
楼下八字脚站着的中年男人用一种不怎么让人身心愉悦的视线扎他。
施斐然快步走完楼梯,抬手系好风度扣:“好看吗?”
“好看,跟施鸿那老头没一点儿像的地方,”这人搔了搔鼻孔下方,“既然来了就别走了,省的我们找你。”
“找我?”施斐然重复道。
“你有那么多钱,换个身份也不是难事儿,万一你销声匿迹,找不到你就威胁不到大艺术家,艺术家一个人偷偷摸摸逃走怎么办?”那人道。
施斐然有些生气。
倒不是因为这人说要把他扣在这儿,他本来也没想走。
裴映的才华是上天的恩赐,这人口中的“艺术家”听在施斐然耳中格外刺耳,他受不了不懂得那份才华的人这么开裴映的玩笑。
施斐然侧身看向裴映:“这男的叫什么?”
“谭辉。”裴映回答。
谭辉怪模怪样瞄他一眼,走到裴映旁边,绕着裴映转了一圈:“哎,你俩谁上谁啊?”
施斐然没有看谭辉,仍注视着裴映继续发问:“他也是打下手的喽啰?”
裴映点头。
“大少爷是下面那个吧?谁让我们艺术家细皮嫩肉不抗磋磨……”谭辉说着,伸手去摸裴映的下颌。
那手指没能触碰到裴映——施斐然掰着它直接往下压,“嘎嘣”一声,骨头有没有事他不确定,但筋必须得断。
谭辉尖叫不止,施斐然刻意晚半拍松开谭辉的食指。
“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人。”他对着谭辉微笑,“以及,再让我从你口中听见‘艺术家’这个称呼,我会让你咽掉你自己所有的牙。”
谭辉狰出抬头纹的额头瞬间布满了汗珠儿:“你会为今天后悔的。”
施斐然点点头:“一个小建议,这句话留在我真正后悔时说,才有震慑力。”
谭辉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怪笑:“谢谢指教。”
二层洋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俩。
猫在警惕状态下反应速度很快,抓猫要等猫放松警惕。
于是施斐然主动与裴映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。
天气真潮。
树木真多。
当地人真黑。
然后他让裴映教他说泰语。
——光是最开始那五个声调他都分不清楚,“啊”了半天,裴映还是摇头说他调子偏。
施斐然眯了眯眼睛:“你逗我玩呢?”
“没有。”裴映认认真真道。
施斐然觉得此猫已放松警惕,叹一口气转到主题上:“整整四个月,你一次跑的机会也没捞到?还是自己不想走?”
裴映刚要回答,一个马仔在这时走进来:
“车在外面了,裴先生。大老板在赌场等你。”
施斐然瞬间变得无比烦躁——这些人居然不敲门,裴映到底是怎么混的。
裴映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,低下头,换成西语凑到他耳边道:“我留在这里的理由,等过几天我带你亲眼看。”
施斐然皱着眉点了下头。
裴映被马仔带走后,他闲得无聊,起身参观这栋洋房。
拧台灯玩了一会儿,走进画室,看裴映最近的画作。
每翻到下一幅,他的惊讶就平添一分,翻到最后,施斐然挑高了眉梢儿。
每一张都画得跟闹着玩儿似的,属于几百年后,专家从细节处一通研究分析,最后可能得出这些画作全部是赝品——糊弄外行人专用。
施斐然将画放回原处,更加烦躁,居然逼得裴映浪费时间画这些垃圾。
他回到客厅。
身上热,打开空调,没过一会儿又感觉头晕。
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头,也没摸出到底发不发烧。
他脱掉西装外套,倚在沙发背上,那股难受又上劲儿了。
其实这个程度的难受他自己能处理好,叫门外守着的马仔去买抗细菌感染的药,吃上药再洗个热水澡,回卧室睡觉。
多简单。
但他心里知道裴映过会儿会回来帮他处理,有了这么个盼头,难受激化了懒意,他只想就这么一动不动继续先难受着。
窗户上的纱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,让他想起巴萨罗那美院的那间宿舍。
他闭上眼。
刚要睡着,有人晃动他的手臂将他摇醒。
他睁开沉重的眼皮,认出眼前的人影是戚良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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