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就被刨了出来的一点菜裹腹的那一小搓百姓,没了野菜可挖,成群结伙聚集到县衙门口乞望求恳着县令开仓放点儿救济粮。十里村不少人也在这群人当中,这些人中,大多数确实已经到了这种境地,但也有稍好一点的,甚至像王家那样刚卖了女儿有一袋多粮食黄豆的也在其中。救济粮啊,谁不想要?只要有一小伙人起了头,谁也不想落后,所以这会儿大多数乡民都在往县衙涌,县衙外面及左近的数条大街都挤挤挨挨全是密布的人。沈三和李氏也在这群人当中,沈家三房也没粮了,如果不是沈金藏了几升黄豆、一点野菜干和一袋肉干,他们和其他人并无差别。但就算是这点差别,又有什么用?没有野菜可挖,一家六张嘴,吃得再省,总不过也就比别人多撑个十天半个月而已。李氏现在拿这些粮食当命,怕真的有救济粮,少出来一个人会少领一份,又怕人出来了,粮食会被偷被抢,地里的菜不好带,让沈金带着几个小的在窝棚里守着,肉和黄豆她和沈三则一人用一个破包袱包着就抱在怀里,片刻不敢离手。两口子都不是多本事的人,县衙外被挤得水泄不通,他们根本没能挤进内围,而是在外围街道上,被挤得靠边站着。韦县令一众官员被堵在县衙里进出不得,私下里把那陈姓守将骂了个狗血喷头,一遍又一遍催衙役:“陈将军还没来?粮都被他弄走了,这些人他不负责疏散?闯县衙怎么办?”衙役苦着脸:“人太多了,出去进来都不容易,怕是还没这么快。”话音才落,陡然听得远处一阵鼓响,衙内众人心头皆是一跳,往鼓响的方向望去,听清那鼓声的节奏后面色全都变了。“敌袭!”“是敌袭!”同一时间,另一面城门处也响起了一样的鼓声。韦县令双腿一软,整个人险些瘫了下去。“敌袭!敌袭!”从衙门里到衙门外,从城门口向城门里,不停有人高声呼喝着敌袭二字,原本各占一个好位置围堵县衙让开仓放粮的人也慌了起来。“哪里鼓响?为什么敲鼓了?”“敌袭,什么敌袭?”“土匪来了!”人群登时潮水一般涌了起来,推的、挤的、乱冲的!李氏和沈三被挤得压在了墙壁上,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,沈三大声嚷着:“别挤!别挤我!要挤死了!”他奋力向前,借着人流的力道想要摆脱被挤压的命运。手里的包袱被挤掉了,他弯腰要捡,可下一瞬人已经被推着向前了:“我的粮食!我的粮食掉了!别挤!”这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里,却也让有心人听入了耳中。都是把粮食随身带的,多好的机会。乱壮贼人胆,只不过几息,就听人群中有人尖叫了起来:“你干什么,放开,抢粮,有人抢粮!”这样的尖叫声惊醒了无数人,有人越发抱紧了包袱,有人则恶从胆边生,一时间被抢粮的惊叫嚎呼声不绝于耳。李氏被人挤得脸靠墙壁,听闻有人抢粮,手里装着肉干的布包袱被她死死压在身体和墙壁之间,但这也没躲过一只伸向她布包袱的手。李氏觉察后惊声尖叫,一边用手拽着包袱,一边下意识就想回头,被一只粗糙的手死死摁住了头,手上的包袱下一瞬就被人拽脱了手。她啊啊的尖叫着,终于头脸上摁着的那只手挪开了,身后一松,却只一瞬又有人挤了上来,她转不了身也回不了头,根本不知道是谁抢了她的肉,被挤着压着,只能绝望的嚎哭。这样的嚎哭,一时间数十起,自保尚且不及,李氏的还是刘氏、王氏、秦氏、杨氏的,根本无人在意。 闻讯城门战鼓一阵响过一阵,人们也潮水一般奔逃散入县里各处巷道,两边城门都是敌袭,想逃也无处可逃,六神无主之际下意识是回窝棚里寻最亲近的人。李氏终于能喘过气来,她鬓发散乱,耳边能听到哭声哀嚎声,但那些声音只是过耳却入不了心了,她满心只是她被抢夺了的肉干,转身找她的肉干,哪里还有肉干?李氏啊啊的哭着,抬手就扇自己耳光,一耳光又一耳光,痛和哭也止不住的绝望。此时人群已经疏散许多,她抱着膝蹲下哭,这一蹲下,隔着泪光好似看到了脚边一粒圆滚滚的黄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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