抓紧这一刻迅速意识到——不行,李丰还活着自己还不能就这么死了!他杀死我侯府上下,我也定不能将他轻饶!
这丝憎恨猛的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拔了出来!
缓了一日,他还是在床上平躺着,思维慢慢恢复了过来,才开始理智地分析长庚数月前所说的王府灭门的真相。
恨意愈演愈烈,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活下来,此刻就是要凭借着这些痛恨维生。
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想出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呢?十六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。
眼下他大概梳理出了主要的问题,只是现在必然无法解决,也不是一周半月能想通的,从泥沼里完全爬出来很难,需要极大的意志力,十六还能保持着强烈呼吸的求生欲,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。而未来要面对的敌人是不行,现在不能多想了。
脑内像是有正负两形热烈地厮杀着,虽然是平躺着,却越躺越累。他愿意相信一切都会过去,不过此刻身体疲惫发软,现在无论想什么,都是扰乱心智。
于是十六深呼一口气徐徐吐出,随后合上了眼睛。
今日里最后一班送餐的小厮放了食盒,偷偷瞟了十六一眼,发现他也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。穿着灰布衣裳的孩子被瞧得有些发愣,他看到那双眼睛因为发热而轻眯着,还小幅度眨了眨表示感谢,男孩全然感到了他的疲惫,于是点头快步离开了房间。在门外这孩子还回味着短暂的接触,和江南人传言里的难听话一点也不同,那种感觉很奇怪,里面的人不像是生病反倒像是醉了,眼神温情美丽,让人忍不住亲近,回味起其中带着的礼貌,又让他不自觉感到熟悉的疏离。想了半天没弄明白,小孩便蹙眉嘟着嘴回厨房去了。
小厮出门离开后,十六将侧过的头埋进绵密的毯子里,他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大口呼吸,身上的每块骨头因为这场大病,像是全都被拆卸下来散在床上,如果不是还有筋肉相连,怕是无法物归原处。
长庚很识相地这几天并没有来探病,他甚至有些害怕十六会因此迁怒的憎恨自己,便只是嘱咐小厨房多做一些有营养的,说完又觉得不妥,一群行兵的大老爷们儿生了病都是自己挺过来,哪里懂得照顾别人?随后他遣了人找到船上的妈妈来,请她帮忙做一些侯爷还在渡春时常吃的食物。妈妈面露难色,说平日里十六吃喝都是随着客人,胃里少不了大酒大肉说来奇怪,也并没有谁知道他特别偏好哪一口啊。
一听这话,长庚纷纷扰扰的心绪突然像被定住了,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傻事。渡春江南的口味,石榴虽是久吃成了习惯,但那毕竟不是十六,现在屋里躺着的,是顾小侯爷,小侯爷爱吃的是什么呢?
关心则乱。
思绪平静下来的十六决定要吃一些东西来维持生命,他多日病热的嗅觉让他迟钝地忽略了——小厮临走时悄悄掀开一角的食盒中,悄然飘出的京城桂花蜜的甜香。但他打开食盒看到一小碗橙橙的蜜,突然双腮发酸。
这是他在京城常吃的蜜,每晚睡前嬷嬷们会弄一些泡水给他喝,白天孩子们又疯又闹,晚上喝一勺蜜,既润好了嗓子,也润了肺腑。
当然是感动。
于是这晚没等到王爷来喂食,十六就吃完了盒里大半的食物,尤其是吃了很多的蜜,嘴里甜甜的躺在床上,对床的窗户外有一处光很亮,他好奇地爬过去,通过窗纸看到,竟是快满的明月。
长时间的卧床使十六的时间概念变得模糊,他只感到近日温度发起凉来,却没想到今天,其实是中秋。
不过因为十六病着,长庚没有在院内张灯结彩,也不许大家在这里过节吵扰到病人,所以这团圆的日子显得凄凄惨惨,后半夜的月光在长夜里越淋越寒。当他快赶到十六卧房时放慢了脚步,怕自己的到来惊到对方,便提起气轻轻顺墙过去,从窗格里看到了十六正在用餐的影子。
他看到十六吃完在桌前坐了许久,秋冬里的天气短,晚餐后日头很快落下,暮色四合。
今夜他觉得很应该有人陪伴着十六,哪怕对方不知道,自己心里也不会太愧疚。长庚靠着墙坐在外面,看着今天的月亮,而此时的十六也隔着窗望月,或许心里,也会想起王府往日的种种,以及那个越过万水千山而来,舍不掉他的长庚吧。
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,十六已合衣睡下。
丝丝柔柔的桂花味儿浸润着睡熟的小侯爷,裹着他的周身将其送进了梦的最深处,到那个支撑着石榴历经了所有波折的地方。他从天而降,落入王府人来人往的四合院里,记忆中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,仿佛无视他的存在,但又让他那么的安心。
这是石榴日不敢思夜不敢想的回忆,却是十六那般思乡才敢做主,去安睡梦里打开的陈旧大门。
他在梦里忽地感到一阵冷风,与此同时,年幼的长庚从侯府中走出来,开心地大叫他顾昀!然后冲上来携住了他的手,两人快乐地抱在一起,没有任何的烦恼。
这时十六听到有个模糊的声音轻轻说道,“顾昀,跟我回京吧。”
他问,“回京做什么?”为什么要回那个伤心之地?
那人的话仿佛带着笑意,缓缓传入他耳———
“我帮你,为京城,改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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