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里高空之上,云雾翻滚,从中倏地窜出一道黑影,疾驰于空中,欲摆脱紧追其后的白色光影。
追逐黑影的乃是一位云游四海的散仙,前日里游经山脚,恰巧遇见凶面獠牙,貌似熊罴pi的魔物袭击村落,栅栏房屋尽毁,村民被撕扯啃食,一片涂炭。
魔物感知到危险,在仙人还未出手前就弃食而逃。
它性情狡诈,本事虽然不足,一路靠着山林云雾的遮掩躲藏逃了一天一夜,而如今也将计穷力竭。
仙人看准时机,将魔物一掌拍至石山上,石山草木稀疏,它避无可避,仙人口中念诀,两指直指还欲挣扎的魔物,往下一划,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,魔物的身体从中间裂成两半,倒下的尸身当即化作粉屑。
仙人解决完魔物正欲离去,却听得一声低吟,似乎十分痛苦,可这光秃秃的石山,一眼望去不见半点生灵,只有山崖边几块立着的山石中有着一株树。
或是两株。
一株红叶一株青叶,枝叶层叠交错,扎在石缝里的根茎也相互缠绕,难以分清。
低吟声便是从青树上传来,仙人扫视一眼,就知了大概,两株树都有落雷击过的焦痕,但不仅没有将它们击毁,反倒成了它们的机缘,让它们得了灵智,生出灵识。
因青树长在红树前,魔物被斩杀时的血溅到了青树杆上,而那魔祟残害生灵,做尽恶事,血液污晦煞重,修为尚浅的青树难抵其害,故出声引起仙人的注意。
“也罢,应雷而生,即有天缘,与吾相遇,同是缘,便助你们一程。”仙人左手虚空一抓,两株树上俱浮出一个金色光点,青株的光点金中带黑,红株的熠熠生辉。
金熠熠的光点一从红树中脱离便躁动不安地围绕着青株光点,仙人一指将它按停下来,“情义过重,不利修途,当以水静心。”又对静静停在手心里的金黑色光点道,“南有炙火,可消污秽。”
说罢,分别从两株树上取下一根树枝,树枝化做两个手掌大小的木偶。
仙人将光点注入其内,接着手上多出两根红绳,“既为人,岂能无魄。”
把红绳缠在木偶的颈项上,仙人一手往南,一手往北,将两只木偶掷了出去。
可没多久,晴空突变,天上出现一只周身似火,尾羽有五色的凤鸟,它直往南而去,两扇翼翅投落下来的阴影笼罩住几座山头。
往北边去的木偶被足以负载山川的脊背阻挡,落在了凤鸟背上。
不多时,同向南而驶的木偶,也无意间被扇动的羽翼击中,落至一林间。
凤鸟一路往南,穿过层层云霞,直到云层中透出一座背靠高山,外围火河的城邑,才调转身体,投入火河内。
背上的木偶也被甩落,落至城中一户人家院中。
此时院中无人,木偶落地成婴。
起初婴孩目光炯然,尚且记得前尘往事,待红绳化魄注入体内,婴儿嚎啕大哭,与寻常婴孩无异。
香雾缭绕,钟声铮铮。
庙堂朱红赤瓦,烛火幽明,一座垂眸俯视的朱漆神像立于祭台之上。
其下跪着一女一男,他们虔诚闭目,对着神像祈求:“余等离火城季氏,皆已年过四旬,却膝下荒凉。望凤女垂怜,赐之一子,余等必感激涕零,视若珍宝。”
二人三跪九叩,神像愈显悲悯。
回至家中,两人仍是忧伤,没过几日,忽在房中听到婴孩的啼哭声,以为是思子之心太重,引出幻听,可那哭声越来越大,声音嘹亮不似幻觉,便急忙遣下人去寻,最后在院中寻到。
婴儿面色红润,哭声有力。季氏二人打探了街坊邻里,都没听说哪家有丢失婴孩。突然出现的婴孩就像是天上神灵对他们的怜悯。
“既是如此,便唤你‘天与’罢。”季母道,虽遗憾不是己出,却也足以慰藉。
季家对季天与还算亲待,凡是亲朋好友皆知他们老来得子。
过了一年,季母忽怀有孕,季天与便交由乳母抚养。
不久,季母诞下一子,名为水成,待其满月,季家大摆宴席,邀远亲近邻共享其乐。
两岁的季天与只身站在庭院中,因他懂事聪慧,便无人照看,也无暇照看。
仆从端着佳肴美酒,步履匆忙,客堂内觥筹交错,贺声不断。
满堂笑语,皆无关他。
树上传来几声喧闹的鸟鸣,落下几根枝叶,季天与仰起脑袋,原是只大鸟在驱赶羽翼未丰的小鸟离巢。
他歪歪脑袋,不甚理解,便不再看。他蹲下身,捡起根掉落的树枝在地面戳戳画画,自顾玩乐起来。
原因上苍怜惜凡界,为防妖魔肆虐,常有擅使五行术法之人出现。
离火城的百姓被神鸟凤女庇护,易出现擅使火的人,但掌控程度各异,且并非人人都有天赋。
季天与十三岁这年,仍不能使火,而比他小的季水成却有了御火的能力。季家十分欢喜,忙着给季水成物色良师,无暇注意黯然失落的季天与。
却也因无人管照,下了学堂,季天与得以用攒下来的银钱在茶馆酒肆要杯茶或一碟小菜,坐下来听说书人讲述仙闻异事,或探听得仙能者——能够掌控术法的行客分享修行所悟。
他深知灵性这种天分并非靠自身勤学即可拥有,可一次也罢,他亦想得到家人的青睐。
一日季天与去得晚了,只得落到茶馆后座,说书人正讲至兴处,“某日,仙者遇蝼蛄叹息,问它因何事而叹,蝼蛄道:‘我这般渺不足道,待在水洼中理应知足,可偏偏对畅游四海,遨游天地抱有妄想,怎能不哀。’仙者叹曰:‘一介蝼蛄有此眼界,实属难得。万物有灵,亦可有机缘,吾便行善,告之机缘——有山名燎,其中有火,若浴火不死,即可脱胎换骨。’蝼蛄忧道:‘可该如何前往?’仙人长袖一挥,蝼蛄乘风而去。”
季天与听得入神,旁边突然一声嗤笑,“终究是民间话本,无仙能者要想掌握仙术,自有妙法,若是靠浴火重生,怕是有九条命都难。”
那人见他看了过来,笑了笑,不再多言。
妙法,究竟是何妙法?
季天与想问个明白,可那人似乎是觉得故事听着无趣,起身离开了。
据他所知,能够使用仙术的人是因天生,尽管他四处搜寻,试图从逸闻古籍中寻觅无仙能者习得仙术的方法,可也只能在传说怪谈中寻得只言片语,如今那人的一番话,无疑是让他看到了希望。
回去路上季天与想着,明日要是再遇那人,定要向他好好请教。
不觉间天色已暗,他快步赶回,季家已开始用膳,还未赶至厅堂,他就听到季父豪迈的大笑,接着是季母欣慰的夸赞。
季天与脚步放缓,在昏黑的堂外停了下来,朝里望去。
堂内的灯烛都被点起,明亮温馨,暖黄的灯光下,一家三口真是其乐融融,有说有笑。
季水成看见他,唤了他一声,季天与才猛然回神,惊觉自己怎会有那样的想法,他也是季家人,应是一家四口才对。
季母见他晚归,也未多说,唤仆人添了份碗筷,让他坐下来用膳。
期间季天与知道了二人因何事高兴,原来他们寻觅良久,总算找到了一位合心意的老师,待人温煦且术识渊博,说是明日便会来家中教学,季水成也很是期待,向两人问了个详细,一时三人都忽略了桌上的另外一人。
季天与食不知味,草草吃了几口,便称还需温习书籍独自回房去了。
季天与一回房,就倒在床上,以袖掩面,轻轻呼了口闷在胸口的气。
萦绕在他心中的情绪纷繁复杂,难以言明。他深知做为兄长,不应该心有嫉妒,但身为子女,他又确实对幼弟心生羡慕。
自幼时他便发现无论学业做得再好,写的字被多少人称赞,都很难在季氏二人面前获得夸赞。
这到底是为何呢?季天与长叹一声,不愿深想。
不过到第二日,他便抛却了愁闷,一心想着从昨日那人身上探听出修习仙术的方法。
今日他比往常到得更早,却没有见到那人,最后等到说书人都要离场了,也没有见着,季天与怕耽搁太晚只得回去。
难道他就真的与仙能无缘吗,季天与心中悲凉。
等到了家门口,正好见季氏二人迎着一人走出,季天与定眼一看,青衣长衫,那不正是昨日遇到的人吗。
季水成也随后走出,季天与听到他唤了那人一声“师傅”。
娘亲说的居然是这人,这是何等的巧合,季天与伫立在原地良久,最终打消了那点念头。
一来那人是请来教授幼弟的师傅,他怕麻烦得太过,会被家人说教;二来他不想被家人知道,也不想被猜忌他为何渴望习得术法。
这之后季天与照常得空就去茶馆,试练收集来的修行方法,可依旧毫无所得。
一夜,季天与翻着手中的书页,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。
他这院子清冷,平时没什么人过来,若是找他也会唤他,屋外的人却只敲门不出声,这可真是奇怪。
他推开一条门缝,从中见到了让他更觉奇怪的人,不是那人奇怪,而是诧异那人会来找他。
门外的不是别人,正是季水成的师傅——万俟行。
“请问先生找我有何事?”季天与半打开房门,傍晚他们家和万俟行一起用过晚膳,他以为他早已离开,没想到还留在季家。
他的想法几乎都显在脸上,万俟行微微一笑,说明来意:“我看你似乎在寻找获得仙术的办法,我身为水成的师傅自然也可为你解惑。”
季天与惊讶他能发现自己心中所想,又疑惑万俟行为何要帮他,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万俟行可能乐于教人。
他放下警惕,把半掩的门打开。
“若先生能指点一二,天与自不胜感激。”
“感谢倒不必,”万俟行笑意不减,语调忽转变得森冷,“给我去死便够了。”
“什……”万俟行手上一挥,季天与来不及后退,一阵异香扑面,他暗道不好,想以手掩鼻却脑袋忽沉。
在失去意识前,他恍惚瞥见万俟行怀中有一抹蓝光。
季天与最先感受到的是划过脸上的冰凉,接着发现自己似乎是立着的,渐渐地四肢找回了感觉,却又像是被什么所缚,动弹不得。
想起万俟行最后所说的话,他带着不安艰难地睁开眼。
一睁眼便看见朝他张着獠牙的巨口,季天与想躲却发现自己被绑在树上,而再看那巨口,只是一座用石头制成龇牙的蛇口样的门府。
天上阴云密布,落着绵密细雨,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,泛起一片寒意,也拜这雨水所赐,让他昏沉的脑袋逐渐清醒。
季天与试图挣开绑在身上的藤蔓,但越挣扎它们缠得越紧,似乎有生命一般。
“劝你别再动,如果不想被勒死。”
雨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,季天与猛地抬头,站在他面前的,是一位少年。
少年身着玄衣,把他衬得愈显白净清瘦,手持一把用一节节白骨制成的骨剑,毫不在意淋湿了鬓发的细雨。
季天与刚要张口,少年就说了句:“我不会放你走的。”至少不是现在。
他确实想说这个,但既然少年回绝了,话到嘴边就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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